锦州,辽塔上,祖大寿眺望城外良久,方才声音低沉的说道:“会来的。洪督臣领十总兵奉旨援锦,定然不会半途而废,只不过救援我等的方式或有不同。
就是那宣府总兵张诚,某虽未曾与他的谋面,但也知此人素来持重,并非莽撞无脑之人,从不轻言冒进。
某猜,松山堡的官军,或从乳峰山上杀下来,或是攻打石门山,又或是攻取黄土岭,以牵制鞑贼,使得各旗鞑子兵不敢全力攻我锦州城。”
“尔等从今日攻城也可看出,各旗鞑子兵都调了不少到锦州城外,如此别处守御必然松懈,正是官兵可乘之时。
洪督臣也是打老了仗的,自然不会看不出这一点来……
当然,如若松山官军的战线拉开过长,或许同样会给鞑子以可乘之机……”
高塔上,各将都已有些灰心意冷,松山的官军会不会给鞑子所乘,他们是懒得管的。
不过,松山援兵不会很快到来,这锦州城怕是还要苦战一阵啊,当年的大凌河血战,城内打到人吃人的地步,难道这一次的锦州城,也要如此吗?
虽然祖大寿极言鼓励之语,为众亲将家丁们打气鼓劲,不过各人下了高塔后,却仍然是各怀心思。
锦州,在明清大战前本是商业繁华之地,有南街玉石作坊群,北街皮毛店铺群。
皮毛、玉石、小菜,是当时锦州地方的三大名产,还有南北商人前来交易油漆、纸张、糖、人参、豆饼等南北各自所缺乏的物资,真可谓商贾云集。
只是在天启年以后,辽东地方大战便一场接着一场,城内的商人也纷纷南迁,连当时有名的皮毛商傅家紫金貂皮铺子都迁往别处了。
要知道这家店铺制做的貂皮可是极为出众,当年曾赠送辽东巡抚袁崇焕、辽东总兵祖大寿等每人一件貂裘,曾经轰动一时。
眼下清兵围城年余,城内的仅剩的商贸活动也更为凋零,走在街上,冷冷清清,偶尔所见,也大都是些急匆匆而过的惶恐军民。
此时,随祖大弼走到街上的,大多是祖氏家族的一众将官,在祖大寿安排布置中,他们分守各处城门要地,并作为各处的支援力量,清兵又再次攻城,待会众人都会有一场血战。
他们沉默无言,或是在暗里相互使着眼色交流。
终于,一个与祖大弼平日里交情颇为深厚的参将,试探着说道:“二爷,这锦州,还要守下去吗?
不要如当年大凌河一样,打得大家伙损兵折将的,没有了兵,我咱们祖家在辽东,那又算个屁啊。”
此参将之言一出口,祖大弼身旁各人立时便都是七嘴八舌的纷纷议论起来:“不错,兵都打光了,咱们又能算什么?
好比那张诚能继任宣府总兵,还不是凭着数万宣北军在手,否则何以如此嚣张,处处压着咱们小吴爷一头。
就说咱们祖家能在辽镇地方上吃香的喝辣的,不也是靠着这几千强悍的家丁们?”
“对呀,如今在这锦州城里,虽说还有两万多人马的官军,可仔细算下来这能打的,也就是我们几千祖家军啦。
若是鞑子兵围在外间,久久不去,二爷,待族中子弟都打完,那我们祖家也就跟着完呀。”
“是啊,二爷。正所谓养兵不易,祖家在辽西创下如今的家业,殊为不易,您可得好好的劝劝咱家大爷,可要早做打算啊。”
祖大弼身边各人,七嘴八舌的说着,都对守城之事抱以悲观的态度,尤其担心守城之战中,若是折损了自家麾下的兵马,恐军职地位不保。
确实,这也由不得众人不为此忧虑,就如同吴襄、吴三桂父子一般,祖氏兄弟麾下的家丁们,也都是由祖家的子弟、子弟的诸兄弟、再有他们的亲眷等组成。
这些将门的家丁们,在辽西大地上个个皆有田亩庄园,有若一个个大小地主般,正所谓有恒产者方有恒心,再加上保卫家园的意志,这才是他们比外地客兵更为敢战的缘故所在。
而且他们的待遇也都很好,吴襄当年就曾言说,自己吃的也不过是些粗茶淡饭,而他家中的三千子弟兵,却个个所食皆是细酒肥羊。
吴襄自己个穿的都是粗布褐衣,而三千子弟兵却都穿着纨罗纻绮,虽说朝廷上长久发不出钱粮军饷,可他们却能照旧生活得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