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任之缚灵

盛焦停下脚步,眸光沉沉和他对视。

奚将阑朝他狡黠一眨眼。

这时,一道微光在旁边微闪。

奚将阑和盛焦循声望去。

应琢不知何时来的,正面无表情站在那,手中捏了个留影玉牌,神色冷漠又厌恶,全无在奚将阑面前的乖顺懂事。

“没想到盛宗主也是此等好色之徒?我已将方才之事留影,等会便给师兄看,我看你哪有脸在师兄面前晃?!”

盛焦:“……”

奚将阑:“……”

这孩子,或许是个傻的。

外面的动静闹得这样大,吓坏了的红尘匆匆而来,瞧见奚将阑安然无事这才松下一口气。

“乖乖,你可吓死我了。”

这可是送上门的摇钱树,万一出个好歹,怕是今日花魁大比也得黄。

奚将阑道:“没事。”

红尘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的“摇钱树”正在被个臭男人抱着,她神色一愣,下意识就要将奚将阑从盛焦怀里扯出来。

只是视线一落在盛焦那张脸上,她似乎想到什么,突然暧昧一笑,拉长了音道:“哦。”

奚将阑不知她在“哦”什么,推了推盛焦肩膀从他怀里下来,温声道:“我在亭台上未见荀娘姐姐,她可是有什么要事耽搁了大比?”

红尘还在直勾勾盯着盛焦看,闻言摇头道:“并无,你们是一起上的亭台,只是有阵法隔着瞧不见对方。”奚将阑:“……”

真会玩。

红尘又道:“……刚好,荀娘方才想见一见你呢,说是有要事相商。”

奚将阑眼眸微亮,故作端庄地扶着发髻风情万种地上楼。

盛焦蹙眉注视着那牡丹衣袍的背影,抬步跟上去。

本来三楼并不会让寻常人进来,更何况是花魁的住处,盛焦本已做好再打一场的准备,却见走在前方的红尘朝他回头勾唇一笑,微微眨了眨眼。

盛焦:“?”

红尘并未拦他,反而任由盛焦随意走动。

又是一道微光。

应琢拿着玉牌警惕看着盛焦:“走,赶紧去追你的美人儿去,我得留下证据来给师兄看,到时你别说我污蔑你。”

他嫉妒死盛焦了,此时终于逮到个机会让奚将阑抛弃这个见色忘义的色胚,自然卯足了劲留证据。

盛焦看都没看他,面如沉水上了三楼。

花楼外的云灯依然还在一盏接一盏地点燃,天衍珠飞窜而出,悄无声息将「弃仙骨」的灯盏一点点碾碎。

远处高楼之上,玉颓山坐在屋檐边缘,双腿悬着来回交替踢着,垂眸看着下方一盏盏云灯被无数雷纹击碎。

狂风将他单薄的身形吹得歪了歪,好像随时都能将他刮下去。

“啧。”玉颓山捏着一小块驴打滚塞到嘴中,懒洋洋地支着下颌,笑着道,“「堪天道」果然太碍事,得尽早除掉才好。”

一只飞燕悄无声息落在玉颓山肩上,轻轻啼叫一声。

玉颓山一歪脑袋,将脸上面具微微侧歪,露出半张俊美的侧颜。

雪白羽睫微微一眨,玉颓山闷笑起来:“……全都推到他身上?你觉得他是那种呆呆傻傻等着你栽赃嫁祸的人?”

“飞燕”笑起来:“否则呢?难道「堪天道」的天谴雷罚,你、我能经得住?”

“嘘。”玉颓山小口咬着糕点,心不在焉道,“我能啊,不能的是你吧?”

“飞燕”沉默许久,声音冷下来:“你我才是一条船上的人。”

玉颓山哼唧:“谁能说得准呢。”

他手指一个没拿稳,驴打滚在刚换的雪白衣衫上滚了一圈,留下一道黄豆粉末。

玉颓山:“……”

玉颓山发了一会呆,突然发了脾气,冷冷将没吃完的一小包驴打滚扔下去。

不吃了。

肩上飞燕轻笑一声,展翅从高空飞下,穿过下方无数人群和密密麻麻数不胜数的云灯,悄无声息地飞入红尘识君楼中。

荀娘微微抬手。

巴掌大的飞燕落在雪白指尖。

因兰娇娇的到来,本来三人参选的花魁大选变成两人,此时大比已然结束,红尘识君楼的人正在统计云灯数量。

不过就兰娇娇那张脸蛋,在出现的刹那便胜负已定。

门被“吱呀”一声打开。

荀娘抬头望去。

奚将阑发髻太过繁琐,红尘在路上草草为他理了下,还有几绺墨发还未束上去,轻柔落在修长脖颈处。

哪怕荀娘自负貌美,见之依然被惊艳。

奚将阑抬步绕过屏风,走到内室。

他发间钗环太多,不敢动作幅度太大唯恐将脖子扭了。

满室馨香,香炉余烟袅袅而上。

荀娘一袭白衣不施粉黛,拿着烟杆吞云吐雾,眉目宛如一张摧颓的画,她没有半句寒暄敷衍,直接冷冷清清地道:“奚明淮在哪儿?”

终于见到传闻中的荀娘,奚将阑轻笑起来,淡淡道:“嫂嫂不必太过担忧,我兄长现在身处药宗暂无大碍,只是神智暂时浑噩。”

荀娘大概被这句厚脸皮的“嫂嫂”给震住,红唇含着烟嘴好一会,才用力咬了一下,冷冷道:“把他还回来。”

奚将阑点头:“好的好的,等兄长好些了,我自然会送他回来。”

这具温温柔柔的话,却像是威胁。

荀娘投鼠忌器,深吸一口气,漠然地问:“你想知道奚家当年事?”

“嫂嫂既然如此开门见山,我也不兜圈子了。”奚将阑坐在荀娘对面的蒲团上,同她相隔着一个桌案,一枝牡丹花插在瓷白玉瓶中,散发淡香。

“六年前奚家遭难,只有我和兄长两人存活,我所为何来自然一目了然。”

奚明淮的反应显然是知晓罪魁祸首是谁。

荀娘目不转睛看他半晌,清冷如寒霜的脸上轻轻浮现一个疏冷的笑容,她手肘抵在桌案上,将烟斗倒扣下来,用那光滑的斗底轻轻托起奚将阑的下巴。

奚将阑乖巧得很,就跪坐在那任由她动作。

荀娘盯他许久,突然道:“你九岁那年,曾因奚明淮的灵力无意中将你的糕点弄翻,便心狠手辣险些将他一只手废了。可有此事?”

奚将阑一愣:“什么?”

荀娘又道:“在奚明淮的记忆中,你自幼仗着父母宠爱无恶不作,只要有人让你心中不愉悦,你便拿着藤鞭要抽人。可是如此?”

奚将阑:“……”

奚将阑勾唇一笑:“没有。”

荀娘自然是不信他,微微抬手将一根墨发拔掉,慢条斯理缠在奚将阑手腕上。

她是真正在红尘识君楼当了数年花魁的人,哪怕满脸清冷寂寥,一举一动却皆是勾魂魅惑。

荀娘缠好墨发后,又问:“可有此事?”

奚将阑依然笑靥如花:“没有。”

墨发纹丝不动。

荀娘冷冷看他,一时分不清此时到底是太会说谎还是真的没有此事。

但奚明淮的记忆又做不得假。

荀娘深吸一口气,将烟斗收回来继续吞云吐雾:“我不会说的,你走吧。”

奚将阑视线匆匆一扫荀娘肩头的飞燕和她耳饰上的金铃,不知想到什么,笑吟吟地托着腮看她:“姐姐之所以不想说,是因为我幼时曾欺负过奚明淮吗?”

荀娘眉梢都是冷意,甩给他一个“你明知故问”。

“那姐姐可误会我了。”奚将阑嬉皮笑脸地说,“奚绝这个心狠手辣的恶人,已经在十二岁那年遭了报应死透啦。”

荀娘眉头一皱,扫了一眼奚将阑纤细手腕上的墨发丝。

依然没有动静。

“你什么意思?”荀娘不动声色道,“你不是奚绝?”

“是啊。”奚将阑眼波流转,灵动又欢快,“我名唤……燕、晏聆,是北境一家小门户出身。十二岁那年奚绝少爷并未觉醒相纹,我反倒走了大运觉醒灵级相纹。”

荀娘目不转睛盯着这人的脸,妄图从他的细微表情瞧出端倪。

但奚将阑太自然了,神色没有丝毫异样,自顾自地说故事:“……奚家的人无意中寻到我,便将我请到奚家改头换面来顶替奚绝。喏,我这张脸才是真正的脸,不信你可以问红尘楼主。”

荀娘本来只觉得这个孩子很好掌控,也好栽赃嫁祸,但只是短短半刻钟的接触让她彻底改观。

这些年荀娘见过无数人,却从来没有人像奚将阑一样让她觉得深不可测。

那笑容明明温煦又乖巧,她却莫名毛骨悚然。

此人怕不像表面上那般人畜无害。

奚将阑笑吟吟地道:“奚家如此待我,我就算粉身碎骨也要报仇雪恨。”

荀娘冷冷道:“你觉得我会信你?!”

“姐姐若不信我,难道还要信罪魁祸首吗?”奚将阑若无其事地问。

荀娘瞳孔剧缩:“你……!”

奚将阑手肘撑在桌案上,直勾勾盯着荀娘漂亮的眼眸,压低声音道:“姐姐,药宗早已避世,奚明淮在婉夫人处性命无忧;但他知晓当年罪魁祸首,无论你是否为那人做事,这一条便已为他、以及你招来杀身之祸。只要那罪魁祸首还活着一日,你们便永远不得安心。”

荀娘垂在一旁的手猛地一蜷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