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枝头新花

盛焦抱着奚将阑抬步就走。

奚将阑前所未有的乖巧,安安静静蜷缩在盛焦怀中,双眸涣散失神,因睁了太久泪水控制不住从羽睫滚下,满脸布满泪痕。

盛焦抱紧他,飞快回到獬豸宗的住处。

清澂筑说好听点,叫幽静雅致,说难听点就是布置素朴简陋,放眼望去空空荡荡,除了书案、床榻、和隔开内室外室的巨大屏风外,竟与獬豸宗牢笼没什么分别。

磅礴大雨已将院内最大的桂树打得花叶掉了一地,枝头空无一物,更显萧瑟凄凉。

盛焦催动灵力将奚将阑浑身雨水催干,笨拙地将他轻放在硬邦邦的石榻上。

奚将阑太过瘦弱,盛焦抱着好像同六年前没什么分别,可想而知这些年他吃了多少苦。

即使如此,往日里他依然嬉皮笑脸,好像再多的苦痛也能强压下去,堆出虚伪的笑脸来敷衍搪塞各种形形色色的故人。

——包括盛焦。

盛焦强行按下心中泛起的涟漪,将手指按在奚将阑的后肩处,一点点催动融入骨血的天衍珠。

星星点点的酥麻缓缓遍布奚将阑浑身经脉,让他的眼眸倏地睁大。

误以为这是黥印的屈辱犹在,他痛苦地呻.吟一声,手胡乱抓了抓,极其排斥地用尖利的指甲去捂「灼」字雷纹,似乎不想让人看到。

“不、不要……求求你……呜不。”

盛焦手一僵,强行将他按住,闭着眸用神魂和天衍珠的牵引妄图探查奚将阑的魂魄在何处。

但走魂和失魂并不相同,奚将阑三魂七魄早已脱离肉身,同躯壳失去所有相连。

在此处的,只是一具空荡荡的皮囊。

盛焦眉头紧皱将手收回,雷纹缓缓化为红痣,奚将阑眉宇间的痛苦之色这才平息,微微垂着眸不知在看什么。

很快,酆聿遣厉鬼前来报信。

“寻不到。”

盛焦冷冷道:“怎会寻不到?”

他已将獬豸宗封住,只是几息时间,那三魂七魄不会跑太远。“但就是找不到!”酆聿暴躁得要命,“往常他走魂都是在诸行斋,那地儿小,他又只爱在你那棵桂花树下待着,三回有两回都一找一个准。但你獬豸宗这么大,又有怎么多囚笼,他人生地不熟的能去哪儿?”

盛焦一愣,突然像是想起什么,霍然转身离开。

獬豸宗囚笼宛如围楼圆寨,四面皆是高楼囚芥高大数十层,最中央一圈天井下方也有一座獬豸石雕,常年围着廊道哒哒跑着巡逻,震慑囚犯。

盛焦脸色阴沉地用獬豸宗宗主令打开囚笼,熟练地走至十二楼,在一处空了六年的囚芥旁站定。

从冰冷的铁栏杆往里望去,三面冰冷的石墙、地面狰狞的血污、狭窄的高高窗户全都映入眼帘。

……以及角落中蜷缩成小小一团抱着膝盖小声哭着的魂魄。

刹那间,盛焦心中不知作何感想。

他太过迟钝,情感几乎被申天赦雷罚劈得所剩无几,哪怕心脏裂开也不知到底什么是撕心裂肺。

盛焦抑制着发抖的手轻轻将囚芥打开,缓慢走进去。

奚将阑的魂魄好似停留在十二岁,单薄身形蜷缩在角落躲着,若不是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听到脚步声,小奚绝茫然抬起满是泪痕的脸,呆呆望去。

这囚芥狭小,窗户仅有窄窄一掌宽,一日只有半刻才会泄进光芒。

当年奚绝在此处待了三个月。

盛焦悄无声息地走上前,单膝跪在那好似一碰就碎的魂魄面前,朝他伸出宽大的手。

奚绝歪着脑袋看他,好一会才声音稚嫩地问:“雨停了?”

盛焦一愣,道:“对。”

“爹娘说,雨停了就让我出去玩。”奚绝不知今夕是何年,高兴地说完这句话后,又短暂地陷入迷茫,“可是雨……雨一直没停啊,你在骗我。”

盛焦轻声道:“没有。”

“打雷是什么意思呢?”奚绝问出了和当年同样的问题,“我不懂。”

盛焦说:“震慑?恐惧?”

“不对。”奚绝摇头,“不是的。”

盛焦不懂他在说什么,又将手往前伸了伸:“外面不打雷了,我带你走。”

奚绝却警惕地瞪着他:“我不要。”

盛焦的手一僵。

恰在这时,一缕阳光终于从狭窄高窗上洒下,直直落在盛焦掌心。

暖阳的颜色太过耀眼,小奚绝“啊”了一声,终于舍得从角落里出来,手脚并用爬到盛焦身边,伸手想要去抓光。

小小的手落在盛焦宽大掌心,他微微一合拢,强行握住。

奚绝下意识想逃,但又不知嗅到什么,又爬上前凑到盛焦衣襟上左嗅右嗅。

盛焦垂眸看他。

“是桂花香。”

奚绝突然绽放一个笑容,脆生生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