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无能狂怒

但兜兜转转,他还是回来了。

行舫出口密密麻麻的修士鱼贯而出,奚将阑却不下去,手撑栏杆笑意盈盈地看,不知在想什么。

盛焦也不催他,默不作声站在旁边。

好一会,奚将阑突然短促笑了一声。

盛焦道:“怎么?”

奚将阑像是在透过那蝼蚁似的人群看芸芸众生,唇角轻轻勾起,像是在期待即将开场的大戏。

“真好啊。

“我回来了。

“今夜中州……怕是有不少人睡不着了。”

奚将阑本以为盛焦会将自己带去獬豸宗,正在绞尽脑汁要如何用「换明月」逃脱,但走了半天才后知后觉。

这竟然是去盛家的方向。

奚将阑凑到最好套话的倦寻芳身边,笑嘻嘻道:“倦大人,盛宗主平日里也是住在盛家吗?”

倦寻芳瞪他一眼:“少和我套近乎!我什么都不会说的,离我远点!”

奚将阑非但不远甚至还凑得更近,涎着脸皮道:“盛家那些是什么人我想倦大人应该也看得透,那些鼠目寸光的蛀虫这些年想来把你家宗主磋磨得不轻吧?”

此话一出,倦寻芳对盛家人的怨恨瞬间压过对奚将阑的厌恶,当即恨恨地喋喋不休。

“那些狗……”

倦寻芳大概想骂脏话,但看到前方的盛焦又强行忍住,低声道:“那些个鼠雀之辈,说他们都脏了我的嘴。若不是宗主,他们盛家早就去市井要饭了,哪会像现在这般风光?!”

奚将阑饶有兴致地问:“很风光?”

奚家当年就是风光过了头,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有了前车之鉴,盛家竟还会招摇吗?

“当着宗主的面他们自然不敢,但是私底下不知做了多少不留证据的恶事。”倦寻芳皱眉骂,“宗主常年都在獬豸宗住,两年都不一定回去一次,但每每逢年过节盛家都来膈应宗主……哦,现在盛家家主就是宗主那个死鬼爹,总是拿长辈身份压人。”

奚将阑听乐了:“他还算长辈?那你家宗主什么态度?”

“没态度。”倦寻芳更憋屈了,“反正盛家只要未犯不可饶恕的大错,宗主那秉性就不会率先发难。”

奚将阑若有所思地“哦”了一声。

既然盛焦住处已定在獬豸宗,为何要带他回盛家?

倦寻芳还在旁边骂骂咧咧,但很快他又乐了:“不过此次买卖相纹之事可算是抓住了大把柄,此番回盛家,宗主必定能扬眉吐气,好好整治那些个蛀虫!”

奚将阑心想:“扬眉吐气?那可未必。”

盛焦的脾气,可不像是会耀武扬威的样子。

片刻后,四人到了盛家。

此时的盛家已非几年前那落魄小门户,高门大院奢靡至极,一层半透明幽蓝结界笼罩当头,聚灵法阵的灵力气息隐约四散。

盛焦面无表情抬步进去。

小厮瞧见他回来,恭恭敬敬道:“宗主来了,家主已等候您多时。”

盛焦没说话。

奚将阑不知想到什么,突然对倦寻芳低声道:“此番买卖相纹的名单,你还给谁看过?”

倦寻芳有心想说句关你屁事,但转念一想,愕然看他。

“去查查吧倦大人。”奚将阑懒洋洋地道,“你家宗主只知公道,其他什么都不在乎,恐怕你獬豸宗都被各个世家眼线钻成筛子了。”

倦寻芳猛地打了个哆嗦。

穿过亭台轩榭,离老远就能瞧见盛家正厅站了密密麻麻一屋子的人,奚将阑眯着眼睛仔细看,不知瞧见了谁,突然高兴得一蹦。

他从昨日就一直心情不虞,连个好脸都不给盛焦,此时骤然欣喜若狂,像是瞧见了心上人,步伐轻缓,眸子全是亮光。

盛焦冷冷顺着他的视线看去。

整个厅堂,只有同盛家同流合污的一丘之貉。

“见到谁了?”盛焦问。

奚将阑笑意渐浓,低声呢喃:“一个……仇人。”

他的语调太温柔了,就像是和久别重逢的心上人相聚,眸光如水,发自内心的愉悦没有半分伪装。

盛焦突然想起奚将阑在行舫上说的那句……

“谁如此欺辱我,我就算豁出性命,也要让他们死。”

奚将阑盯着厅堂不知何人,兴奋得指尖都在细细密密地颤抖。

“他好久没出中州啦。”奚将阑将控制不住发抖的指尖放在唇间狠狠咬了一口,疼痛让颤抖瞬间停止,他舔了舔指尖,柔声道,“我很想念他。”

这副状态明显不对劲,病态得让人毛骨悚然。

盛焦突然扣住他的手将他往回拽,冷声道:“去我住处休息。”

“大清早的休息什么。”奚将阑朝他一笑,“怎么,害怕我当场杀人啊?”

盛焦不说话。

“放心,我现在毫无灵力,就算心有怨恨也力不足啊。”奚将阑懒洋洋地收回手,“喏,你爹看起来像是要把你给吃了,我不跟过去,你个闷葫芦和倦大人上沅那两个小傻蛋铁定得吃亏。”

盛焦:“不会。”

奚将阑知道那些人前来盛家的目的,不过是要獬豸宗放那几个买卖相纹的人一条生路,不过他也知道盛焦的脾性必定不会松口。

奚将阑睚眦必报,当然不肯让盛家那群赃心烂肺的恶人好受。

“啰嗦,替你出气还这么多废话。”

奚将阑反抓住盛焦的手,高高兴兴一路小跑上台阶。

盛焦刚进厅堂,众人视线直直朝他看来,眼神有畏惧、怨恨、乞求,和浓浓的疏离。

总归不是在看家人。

盛家家主名唤盛终风,他端坐椅子上,瞧见盛焦过来也只是眉梢耷拉着,俨然一副长辈做派,等着盛焦同自己行礼。

盛终风左右分别是旁支叔伯盛必偃,和一个长相同盛终风有五六分相像的男人。

“名字叫什么来着?”奚将阑歪着脑袋想了想,“哦对,盛则怀。”

他视线扫了一圈后,最后将冰冷的视线悄无声息落在角落的男人身上。

平平无奇,像是个文弱书生,但奚将阑就算死也记得他。

——是当年的獬豸宗执正,曲相仁。

盛焦缓步走来,只是一颔首,冷漠道:“家主。”

盛终风脸皮一抽,怒而拍案:“好啊,如今你翅膀硬了,竟连父亲都不认了?”

盛焦眼睛眨都不眨,好似只是单纯来和盛终风说一声,转身就要带奚将阑走。

盛终风脸都绿了。

奚将阑将视线从曲相仁身上掠过,就像是只是在路上和陌生人擦肩而过似的,笑着开口:“盛伯父别生气啊。”

他穿着盛焦宽大的獬豸纹外袍,安安静静时存在感几乎没有,众人还以为只是盛焦属下,都没正眼瞧他。

此时乍一出声,数道视线射向奚将阑。

等看清那张陌生又熟悉的脸,全都愣住了。

曲相仁瞳孔轻轻一缩,不知怎么眸中闪现一抹狠厉的冷意。

奚将阑从年少时就看起来比同龄人小,六年过去脸庞已脱去稚色却仍旧像个不谙世事的少年,眸子一弯脆生生喊“盛伯父”时,让盛终风唇角一抽,莫名有种不好的预感。

当年盛焦每每被盛终风责罚,只要奚绝撞见必定一张嘴喋喋不休、不带一个脏字将他噎得七窍生烟。

偏偏当时奚小仙君身份尊贵,他完全打骂不得,只能忍气吞声。

如今……

盛终风还未说话,一旁曲家的白胡子长老就脸色大变,厉声道:“盛宗主,你怎么没将此大逆不道屠戮奚家全族的混账关押进獬豸宗?竟还敢放他出来乱晃?!”

现在几乎整个中州都知道盛焦将奔逃六年的奚将阑抓捕归案,却没想到盛焦竟然一没上刑、二没使缚绫,反而正大光明带到盛家来。

所有人注视奚将阑的眼神都十分古怪。

有人惧怕、有人心虚,甚至有人已经开始双腿打颤。

盛焦冷冷扫了他一眼。

曲长老浑身一哆嗦,像是被天雷击中似的,竟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奚将阑根本没管曲家的屁话,致力于噎盛终风,笑嘻嘻地说:“盛伯父节哀,家中要一连办两场丧事,实属不易,辛苦了辛苦了。”

盛家两个买卖相纹之人还未入獬豸宗,更未下诛杀令。

人都没死,何谈丧事。

这话一出,本以为又要受气的倦寻芳和上沅两人拼命忍笑。

盛终风被“节哀”这两个字给震得眼珠子都要瞪出来,咆哮道:“你算个什么东西,给我滚出去!”

“嘻,我就不。”奚将阑比盛焦这个姓盛的都自在,甚至还悠哉哉挑了个位置坐下,翘着二郎腿抬手招来小厮,“今儿可有好戏瞧了,劳烦给我上杯桂花茶我要好好看,最好加点蜜。”

小厮人都傻了。

盛焦看他一眼,他忙点头,哆嗦着去搞桂花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