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歌衫气伯正人君

大侠传奇 温瑞安 3481 字 2022-09-13

不同年不同月不同一天,梁王府外……

五匹急马,如风卷残云般,直扑襄阳城,入城门时连戌卒的招呼都不用打,卷掠通畅大街,行人仓皇走避,一匹骏马所卷起的灰尘,半天没落下来,五匹马已到了街口的一栋大宅前面……很少有官道正中,摆着那么一所巨宅,连官道都只得从这巨府前面,分左右两边绕过去……

这巨宅前原来的一名小不伶订的乞丐;被这不速之客吓得飞也似的走了,差点没撞在五名大汉中的一名驼背大汉的马屁股上。

这巨宅红瓦白墙,气派之大,使五匹骏马上的五条精壮大汉,还比不上门前的两具石狮,那漆红的大门,在飞檐下宛似将门前的人都吞噬了下去,点滴无存……其中一名大汉,也感觉到自己五人等龙卷风般的来,来到这府邸门前变作了呆头鹅,有失威风,便故意清了清喉咙,旱雷似的声音喊话道:“‘东南霸主’江伤阳江十八爷派我等来拜会公子襄,里边有没有人在?”

如此喊了三遍,他内力甚沛,连远处城楼上的金兵成卒都听得一清二楚,偏偏在这大太阳下,这府邸前,静悄悄的没有人回应,连门上匾牌“襄阳梁王府”都不动一下……那虬髯大汉,看着那张口凸目、噬人伸爪的石狮,心中很不是味道,太阳底下,灿烂非常,他不禁冲口不大不小声地骂了句:“王八蛋,有没人在?”

一掌劈下去,啪地一声,石屑扬起,竟在石狮背上打了个微痕。虬髯大汉对自己开碑碎石的掌力,十分满意,只见他再舔了舔干燥的舌头,运足功力;发出他全力的大叫:“东……”

话才伊始,就在这时,咿呀一声,门开了,探出了一个老苍头,青衣罗帽,—双眼睛,仿佛被皱纹缝合起来了,不徐不疾恰到好处地沙嘎问了一声:“谁在那儿大哭小叫的?”

刹那间,不但那大汉的话硬生生地给迫回去,下面的话无法喊出来,喉头一塞,竟在大太阳下一阵乌天暗地,咕噜一声,翻下马来。

这虬髯大汉背后的一名驼背汉子,身手十分敏捷,及时夹住了虬髯大汉,却见这大汉嘴边咯有鲜血,喘气急促,已被震伤了内脏。

驼子此惊非同小可,忙下马长揖抱拳道:“敢问前辈,是否就是梁王府中‘气伯’泰誓老爷子?”

那老爷子却眯着眼睛,老眼昏花,脚步踉跄地走到门前,端视石狮子,喃喃自语嘀咕道:“是哪家的野猫子,在梁王府前抓了一把,”他摇摇脑袋,仿佛叹息道:“这年头,连石狮子也捏得泥巴烂似的,经不起拿捏的……”

说着竟用左手抓起石狮,就往里边抬,一面叫道:“歌衫妞儿,去换座新的石狮,重一点的来。”

这一下,可把四条仍清醒着的,本来威风凛凛的大汉吓呆了。这石狮子少说也有五百来斤重,这老苍头年已老迈,居然像提菜篮子一般,提了进去。要知道那虬髯大汉一掌劈下去,虽能在石狮背上印出印儿来,但要将这石狮抬起,便说虬髯大汉边儿都沾不上。就是合五人之力,也难保能动分毫,而这老苍头却似提猫颈般提进去了,四人张口结舌,一时也不知说些什么好,原先来时的威风,而今全似斗败了的公鸡,丧气垂头的。

而这时又转出了个人儿,是一个灵巧的女子,眼珠子滴咕儿转,嘴边一颗小症:瓜子脸儿显得十分慧黠,长得十分高挑,但身腰又轻得似叶瓣一般,右手提了只石狮子,放在原来石狮盘踞的地方。那虬髯大汉一口气才换过来,睁眼看到这种情景,另一口气几乎又换不过来,几乎脸都黄了。

那女人却十分和气,娇俏地一笑道:“我说怎么啦?呆头木脸地看本姑娘干吗?本姑娘知道你们是‘东南霸主’江爷的五位高足,外号‘五方太岁’,这位……”

她眼珠子灵溜溜地一转,转到了那驼于身上,那驼子什么大风大浪没看见过,被她这一瞄,竟也有些不自在起来。

“你就是‘五方太岁’中的‘铁背太岁’了?”这女子俏媚地笑了笑,她笑的时候,冉欢转眼珠子,她眼珠黑白分明,右眼白里有一颗黑点子:“听说你的铁背,很历害,给撞着了,”她指着身上:“一二三四,五六七八,很多很多个洞了;”她身材美好,连随便迎风站着的时候也让人有飘舞的感觉:“听说是穿了件宝甲衣,叫‘盒丝银甲’,是不是?”

“铁背大岁”听得心里暗骂:这女娃子怎么对自己武功家数,如此熟悉?但也打从心底里乐开了眼,给这么漂亮的小姑娘,当着几个师兄弟面前赞,当然乐陶陶了。

那小姑娘抿嘴一笑道:“不知是不是就是这一件?”说着将手一扬,拿着一件甲衣,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这下不但铁背太岁变了脸色,连其他四名大汉;都锗愕不已,铁背太岁黄豆般大的汗珠,自额前淌了下来,原来那甲衣便是他附在背后的,每逢遇上劲敌,便用背带甲衣撞向敌手,很少有不奏效的:所以江湖上才给了他个绰号“钦背太岁”,位居”东南霸主”手下“五方太岁”之首。而今贴身甲衣竟教人取下,自己尚不知晓,这一下,可是惊得胆变绿,惊得脸发蓝,明知不是对方对手,但又不甘忍此辱,嚏地拔出腰间的板门斧,抡斧吼道:“你……你几时偷的?”

那小姑娘故意长长地“晴”了一声,道:“你太岁爷就算是真的,不是假的,也不必大咆小哮地对我这小女子吼啊……刚才你们几位大爷怒马长鞭咯得咯得地来到我家公子大门口,我正在门前讨口饭吃,被惊走了,既设了生意上门,只好从您大爷背上借件金甲来填数啦……”

另一名单眼大汉膛目道:“原来适才门前的小乞儿就是你?”

小姑娘笑了笑,怪天真地道:“人说‘单眼太岁’目力最佳,百步穿杨,十步穿针的,果然名不虚传,认出我这乞儿相来了。”

“单眼太岁”甚是稳重,勉强搽手笑道:“适才俺师兄弟有眼不识泰山,不知兄台……姑娘就是公子贴身丫鬟‘歌衫’姑娘……俺大师兄的宝甲,是他吃饭的家伙,价值连城,不知可否赐还,咱们再另行向姑娘谢罪……”

那小姑娘笑道:“小女子姓秦,践名歌衫……这件甲衣嘛,在大太岁来说,可谓奇珍异宝,但对我家公子来说,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还给大大岁爷也无所谓……只是……”

“只是什么?”‘铁背太岁”最是着急,他的武功在四个师兄弟中,不算得最高,而今能享声名,全凭这一件金甲衣。

秦歌衫笑嘻嘻他说:“这件金甲衣,也不是你铁背大爷的。”

“铁背太岁”变了脸色:但知对方扎手,强夺只怕不行,只得跺着脚吼道;“不是俺的是谁的?”

“歌衫”轻笑道:“大太爷是真的不知,还是假作不知?这件宝衣,原叫‘金丝银甲’,原是浣花萧家的,在长板坡擂台一役中,你大太岁爷趁混乱中摸去,所以……我不能还给你,待我家公子找到萧大侠后,再交口他手里……这事儿嘛:就不追究了,你看怎样?”

“铁背太岁”气得胀粗了脖子,偏生又给“歌衫”说中了,他一肚子气无处可泄,干脆赖泼上了,吼道:“你还是不还!”一轮双斧,就要扑上。

“歌衫”俏笑,一扬手,石狮子飞掼而出:势头凶而急,“铁背太岁”等五人闪森不及,五人硬着头皮,齐心合力,“顶硬上”,一起开金刀马,双手天王扎塔,硬生生扛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