舷窗时不时被浪头覆盖,在偶尔的空隙,小林鹤看到一片黑黢黢的山峰影子,那是苏俄的勘察加海岸。

她看向船内,无论是渔工、杂工还是水手,所有人的生命力都肉眼可见地衰败下去,其中也包括小林父亲。

少女低头看了看自己瘦弱的手掌,心中想到:也包括我。

一个莫名的声音在她脑海中响起:有什么用呢?就算你平日里与人为善,就算你勤勤恳恳地工作,就算你付出了再多的努力想要认真生活,可是生活不给你这个机会。你会被重担压垮,你会葬身冰冷的勘察加海,你会看不到最疼爱的人被讨债者卖到了宿场,又随着游女一路颠沛流离去了吉原。

这艘怪物一样的船只让我们永远分离。

难以抵挡的恐惧从四面八方笼罩了少女。

“骗子。”眼睛圆润的杂工看向那个消瘦的男人,“这是一艘吃人的船,你就算不是被粘住的鸟儿,也永远回不来了。”

虽然很困难很困难,可我多么任性地想要你再坚持一下,坚持着活下去啊。

男人的脸色迅速灰败下去,像是传染一样,渔工、杂工、水手,甚至整天不见天日在船底烧煤的炉工,他们的脸也一个接一个灰败下去。

脚底的地面越来越晃,没有一处平稳,柔软得好似是生物的内脏,粘稠的胶水溢满地面,像是螃蟹胃里的消化液。

小林鹤看到自己发青的手指,这才了然:原来我也和他们是一个样子啊。

她最信任的人、幼小的鹤心中最强大的背影,都敌不过这艘吞噬生命的船,那么她又凭什么能赢过这条怪物呢?

螃蟹的胃里装满了珠颈斑鸠、麻雀和灰琼鸟,还有那个放弃了求生希望的消瘦男人。小林鹤挨着他坐下,感受到他冰冷的体温,比冬天女孩贪玩触碰到的溪水还要冷。

大海沉静地翻起层层怒涛,汹涌的海浪在剧烈摇晃的船只身上拍打出一片静谧的死寂。

一声咆哮突兀地传来,似乎幻化为一道熟悉的男声,“不是这样的!”

就在螃蟹的胃里,小林鹤看到闯进来了——一头棕熊?!

棕熊迈动四肢奔跑,它所到之处,柔软的地面重新变得坚硬,头顶的浆果变成昏暗的灯泡,呆立不动的鸟变回了或瘦削或浮肿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