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哥可莫要同臣弟开玩笑。”即便是出自二哥之口,胤心下也不免持着怀疑态度。若说差上一些胤会认,但这许多……那群洋人,放真有那么大的本事吗?胤摇了摇头,自然科学一道从来不全是技术上的问题,更不会是某一杰出人才能一力扛起来地。思想,相对自由的学术环境与对现实科学的信仰追求。在这些方面,他们同西方那些人,还差的远呢……自金丹之后,胤发觉自己对气运的感觉愈发敏锐了起来,直视着西南方向那团不断凝聚的黑云,胤心下不详的预感愈发浓重了许多。距离外使来访的日子愈发临近,京城内,游走的外番人也愈发多了起来。康熙爷素来是个极爱面子的,京城各处,早前略有些陈旧的宫墙也重新刷上了一层新漆,碧色的琉璃瓦在日光下熠熠生辉。高大的宫城在红砖绿瓦尽显气派。如今有了水泥这等好物,早前稍显泥泞的官道如今也愈发干净整洁了起来。朱雀街头,一眼望去琳琅满目的商品,以及操着一口京片子热热闹闹的集市人群。这些年因着外贸发达,港口处百姓们日子也愈发好过了起来,起码这会儿身上衣着大多都有个五六成新。都晓得洋人们银钱好赚,出来摆摊的小贩们声音愈发洪亮了许多。大街小巷上,可谓处处彰显着一幅盛世之态。然而就在使臣团抵达京城第二日,尚书府张若霖突然来访。因着胤本人之故,张若霖作为这里的常客,素日里过来园子从来是无需通报的,这次却是特意递了拜帖过来,还说会带上一古怪不详之物,希望殿下莫要怪罪。“莫要怪罪?”拈着薄薄的拜帖,胤不由一笑:“若霖什么时候也搞这些了。”不得不说,能教这人突然变得这般客套,收到贴子的那一刻,胤心下难免有些好奇。然而此刻所有的情绪,在翌日亲眼看到眼前面上苍白无血的少女尸体时,俱都化作一团即将燎原的怒火………第108章 谁也想不到,掀开车帘,紧随张若霖身后被抬进来的竟是一具女尸。眼前女子约莫十五六岁的模样,眉目极是秀致,脸色却尤为苍白,梳着小两把头被两股半旧不新的发带扎在后面,身上的衣服却是极新。浑身上下除了手上被红绳拴着的一小片铃铛外,并无二饰。明显只是个普通人家的姑娘。让胤在意的除了明显失血过多的症状,眼前之人眉心处隐约还残留着淡淡的阴气。并非死人所携,更像是……胤皱了皱眉,声音也沉了许多:“这个人,若霖是在何处发现的?”“回殿下,打从上次在宫中见过那株异花后,回去后便使人留意了一番,尤其是长期滞留在京亦或者时常往来的外族人员。其中有一位蕃僧最行踪最是神秘,近日里还常和海外那些番邦来使凑到一处………”“前些时日,底下人来报,说是看见这些人好似在往河中处理什么东西,若霖当初吩咐过,底下人不敢打草惊蛇,直到那些人离开,才将麻袋里的东西捞了上来。”深吸了一口气,张若霖方才继续道: “早在来之前,我已经寻了位极其老道的仵作亲自验看过了,这位姑娘全身上下只有小臂上的一道划痕,死因正是失血过多……”“而且还是连续多日失血………”这意味,连想到那日的玉面观音,张若霖心下自是有了猜测。而胤则直接肯定道:“若霖所猜不错,且这女子确属纯阴。且当日有一点是我不曾提过的。那便是随着玉面陀罗愈发长大,每日所需要的血液只会愈多………”当日但凡成嫔再晚上十天半个月,要么花毁,要么人亡。胤看着眼前血色尽失的少女,明明是炎炎夏日,目光似是被淬了一层寒冰。“这可真是………丧心病狂!”张若霖眉心紧皱,面上素日里迎着的温雅的笑意也在这一刻彻底消失。二人赶过去时,蕃僧所在之地早已人去楼空,甚至连半件随身之物都未曾留下,唯有空气中尚存的淡淡血腥味,已经墙角处一朵只剩枯叶的盆栽,提醒着二人这里曾发生的一切。“殿下,是若霖鲁莽了!”张若霖当即拱手一礼。到了这一步,张若霖如何不知自己已然打草惊蛇。但他着实想不通,这人究竟哪里发现的不对。“那人并非普通人,有些神异手段你们应付不来也是常事。”胤抬手,将小院内残余的污祟之气彻底打散。两人回去后,少女的尸身很快便被人抬下安葬,看出这姑娘亲缘稀薄,甚至隐有晦色,胤眸光微动,旋即便息了让人去寻亲友的心思。小亭内,看着脚下悠悠流淌过的湖水,一时间二人都没有说话。“殿下,您还记得当日你我二人游历边塞,其实当日若霖便有话想问,您曾经说过,此间修行之路已然基本断绝,常人便是有一二资质,也难以踏入真境。”“但当时也是您亲口所言,那些番僧喇嘛中不乏有真能者,不知这其中可有旁的缘由?”张若霖认真询问道。眼前之人品性如何,胤自是清楚,且以两人的关系,也没什么好隐瞒地,径自在石桌前坐下,给两人分别添了茶水,胤方才轻叹一声开口:“告诉若霖也无妨,这世上,除了刻苦修行外,其实还有一种法子可以获得法力,那便是传说中的祭神。”“祭神?”似是想到了什么,张若霖脸色陡然难看了许多,还是借着手中清茶方才勉强压下了心间的恶心:“那么那些人当日,还有早前看到的那些人皮鼓……”胤神色同样冷寒,却还是点了点头:“以若霖的聪明,心里想必已经有了答案。”当年他们北上游历之时,曾途径藏族,没成长却恰好遇到所谓祭天之举,据说是因为疫情,大量人口死亡,喇嘛们一致宣称是神灵不高兴而降罪人间。藏族的一些传统,胤早前于书册之中并非不闻,但真正看到那些从小被割下耳舌,活生生禁锢在寺庙之中,甚至最后还要以那般残忍至极的手段取皮为鼓,仍是叫人心生寒意。自那日后,胤同张若霖有好几日都未曾进食,甚至任何带皮肉的食物都能叫人心生反胃。最后胤亲自出手解决了疫症,方才了结此事,但那时很多孩子已经回不来了。不过经此一事,喇嘛教徒在藏区威信骤减……或许也是因着此事,无法收到足够的“祭品”,这些人方才将主意打到了玉面观音之上。胤心想。但有一点他却是想不通,按理来说玉面观音已经许久不曾出世,甚至隐隐有早已经灭绝的传言。早前成嫔拿出那株已经叫胤心讶不已,如今这人手里竟然还有另一株。如果这些东西是很早以前便有,依着那些人的残忍程度,胤不信这些人会无动于衷?所以这其中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还有方才若霖所说的外蕃之人,也叫胤心下不得不去在意。最重要的一点,方才那股阴邪之气,以他如今的修为,竟未能探得去处,这本身便已经是极度不合理………轻扣着大理石桌,胤不觉眉头微皱,一旁的张若霖郑重一礼道:“殿下,方才之事,若霖这辈子只会烂在心中,绝计不会外传一句。”深知人心可怕,张若霖丝毫不敢去赌,为了丁点微末修为尚有人能做得如此地步,倘若是……张若霖不由得深深吸了口气,只觉今日阳光,当真格外刺眼一些。“若霖倒也不必如此担忧,如今灵力衰微,便是尚存一二走了歪道的野神,实力终归也不过尔尔。”想到阿玉的话,胤心下也多了些许安定:“不过,若霖的顾虑并非没有道理,这件事,除去你我二人,不会再有另外一人知晓。”“包括几位皇弟。”迎着燥热的夏风,张若霖轻叹了口气。为了好友安全,张若霖自是被留在了茗园,自那日后,胤不是没有尝试施法寻找那股邪气,但不知为何,俱是无功而返。到底是什么地方,或者什么东西,能将这股邪气藏的死死地?寻不到原因,胤心下疑惑却”一日比一日要重。时间缓缓而过,很快便到了康熙帝设宴众使之际,原本这等场合胤并不乐意参加,但想到早前若霖提过,同那位番僧交往过密的外邦人,最终没有拒绝。这些年,大清与海外贸易愈发兴盛,涉及的地区也是逐年增多,因而此次,光是来访的代表使臣便有数百之重,想要容纳这么些人不显逼仄并不容易,大宴最终在由康熙帝拍板,设在畅春园九经三事殿。康熙并非喜好奢华之辈,园内多以园林景观为主,建筑朴素,多为小式卷棚瓦顶建筑,彩绘不施。饶是如此,一路走来,恢弘大气的建筑,精致小巧的浮雕,仍是叫一众使臣看呆了眼。碧湖中心,一个足有数丈来高的巨型风轮临风而立,一阵风微风吹过,带来丝丝凉意的同时也叫众人愈发新奇了许多。夏末秋初,正是万物最为繁盛之时。人群中心,胤一袭颇显风骚地紫色长袍,折扇轻摇,流利的外语很快便同这些人混迹到一处。倒是其他阿哥们,许是多有顾忌,亦或心下对这些番邦小国并不以为意,这会儿只端坐在席上,不时会有大臣前来敬酒,众人中最忙地自是八阿哥无疑。胤携友人过来时天色已经不早,基本上除去帝驾,该到地都已经到齐。大殿中央,不时传来阵阵鼓乐之声。属于胤的席位素来都是在帝驾身侧,同几位皇弟打过招呼,胤正要入席,耳边突然传来一阵极为温煦的声音。“阿弥陀佛,一别多日,明徽真人依旧风采如故。”“无妄大师?原来您也在。”微诧了片刻,看了眼四周脖颈间挂着十字架的教徒们,胤瞬间无妄禅师会出现在这里的理由。“额弥陀度,托陛下与真人的福,老朽这般年纪,竟也有幸目睹此等盛世之景。”无妄双手合十,冲着上首虔诚一礼道。胤抬眼看向眼前之人。即便有些微末道行,终归肉体凡胎,几十年过去,无妄禅师眉眼间愈发斑白了许多,原本圆润的面颊如今也变得干枯消瘦,满是纹路。不过与之相反的是,身上那份教人宁静地禅意却越发浓厚。连胤这段时日隐隐产生的焦急都有好似平复了许多。胤很快便笑了:“听说禅师前些时日在外游历,如今看来却是颇有所得。”“阿弥陀佛,真人谬赞,不过想通了一些事,了去了一桩执念罢了。”年长的禅师笑的慈和。胤注意到,说这话时,眼前之人眉目舒缓,本就慈煦的神色愈发平和了许多。不过到底并非追根究底之人,胤便也笑了笑没有多问。短暂的交流过后,两人很快分开。见自家二哥来了,原本正和一众外使们扯皮的胤很快甩着折扇走了过来,不过在凑近胤时声音突然小了许多。“二哥今儿怎么会过来,可是发生了什么事?还是这些人有什么问题,”胤环视了一下场合,看向周围人的眼神中明显带着狐疑。胤微微挑眉。“!!等等,二哥你那是什么眼神儿,弟弟我很多时候也是很敏锐地好吗?”一群兄弟们都要打成狗脑子了,谁还没点子心眼子来着,胤心下不服,二哥这是看不起谁呢?今儿非得让二哥瞧瞧我老九的本事不成,胤猛地摇了摇手中折扇,眸光一闪,兴致勃勃地对着人群中那群老外随意道:“二哥,这里面但凡叫的上名号的人,您尽管指,但凡有一个弟弟我不认识地,今儿弟弟我就不姓爱新觉罗!”胤这语气委实已经能称得上狂妄了,胤抽了抽嘴角,这最后一句要是被汗阿玛知道,说不定真能把这位姓给削了。不过对自家九弟这本事,胤自是信地,这会儿也没客气,指了指角落里一位金发蓝眼,面容在四周宫灯的映照下有些异常苍白的高瘦男子。“那位啊,是东欧一个小国的伯爵,好像叫什么伊卡斯地。这次过来据说是想跟大清这边扩展棉纺生意。”瞧着倒也没什么不对。“对了,这个伊卡斯前几天还派人给弟弟递了帖子,说是有些生意上的事要同爷商量。”众所周知,九阿哥手下有最好的技术,每日求上门儿的不知凡几,胤自是不会怀疑什么。“等等,你是说,那个人主动约地你。”胤摩擦着手上的青玉,垂目思忱。胤忙不迭地点头。“二哥,可是这人有什么不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