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保成………”微怔了片刻,确认自家汗阿玛确实无碍,胤方才松了口气。无视了来自水榭四面八方各异的目光,太子殿下无比自然地将手中长剑提起,正对向一侧神色紧张的侍卫统领。众人下意识后退了一步,却只见眼前的太子殿下眉眼弯弯道:“这把剑不错!”“哈?”“啊!”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腰间已经空了的侍卫统领“………”伸出手,颤颤巍巍地将长剑接过。不远处,半人来高的巨虎这会儿正毫无声息地躺在地上,脖颈处不断涌出的鲜血几乎染红了脚下大半个绒毯。然而此刻手中三尺青锋之上,却几乎看不到半丝血迹。这得何等恐怖的速度啊!一众侍卫下意识咽了咽口水。富察永安抬头,正对上太子殿下微带着几分笑着的侧脸。宽襟窄袖,一身繁绉的太子吉服反倒衬地人愈发清润,整个人立在这里,宛若一块儿上等暖玉。丝毫瞧不出方才挥剑斩猛虎的利落劲儿。到嘴的话下意识就瓢了:“不………跟奴才的剑无关,不错的是殿下您……”“不是……不是……殿下您不是不错。”不得不说,这一刻,年轻的侍卫统领简直一巴掌拍死自个儿的心都有了。看着面前神色微怔的太子爷,富察侍卫无比垂丧地低下了头:“奴……奴才的意思是,太子殿下您剑术超绝。”“噗!”须臾,不知从何处传来一声轻笑。翌日“哎呦,大殿下啊,您都搁这儿转了好些圈了!再转下去,就是您不晕,奴才几个也该倒地了………”此时刚过五更天,晨光微熙,校场四处尚还有些昏暗。靠近演武场的一处大树底下,几个半大不小的身影正猫着腰凑做一团,别说,远远瞧着,还真有那么几分猥琐。凑近了瞧,嗯……更傻叉了怎么办?瞧着眼前猫着身子,不断伸长脖子往里间探的主子爷,永寿忍不住扶额:“爷啊,要奴才说,咱要看就去光明正大的去瞧呗!太子爷素来有礼,决计做不出赶人这般没品之事的?”“再说了,近来想要观摩太子殿下练剑地多了去了,也没见哪个被赶出来的。”大树底下,不时传来几声虫鸣。一旁的的永寿苦口婆心,然而当事人胤却是半分都听不进去。维持着猫着身子的动作,大阿哥乌黑的眉毛忍不住抖了抖:“闭嘴,爷这会儿过去,不是擎等着被老二笑话么?”显然,大阿哥还记得自个儿当初嘲笑对方花架子,不中用的事。永寿嘴角微扯,很想说太子殿下那般神仙人物,哪里会将这点小事儿放在眼里。也就自家主子……那句话怎么说呢,又菜又爱玩儿。回回都想从对方身上寻出不妥来,偏没有一次不被打脸。永寿忍不住想要捂脸。不过,看着不远处执剑轻舞的太子爷。嗯,自家主子直到现在心态还没崩,其实已经超乎常人良多了不是吗?尽量压低着身子,小伴读这般宽慰自己。然而下一刻“你们在做什么?”完了……熟悉的声音传来,包括大阿哥在内的几人不由身下一抖。见到来人的那一刻,永寿绝望地闭上了眼睛。果然下一秒,只听这道声音无比欠揍道:“哦………我知道了,你们也是想要瞻仰我们太子殿下习剑的英姿,更甚,还想要偷师!”“胡说!”仿佛被踩着尾巴的猫儿一般,大阿哥当即起身跳脚:“宫中剑术高明的师傅多的是,小爷身为皇阿哥,有什么学不到的,至于跟他老二偷师?”说这话时,大阿哥还象征性地学大人挥了挥衣摆,梗着脖子做不屑状:“再说了,这可是皇家校场,爷何想呆在哪里就呆在哪里,还要他老二同意不成?”爷,永寿忍不住捂脸,话说您这确定不是不打自招吗?“是吗?”闻言,巴尔图冷哼一声耸耸肩膀不置可否: “反正也无所谓啦,我们爷说了,过了今儿,每日习剑就改到毓庆宫了。说着还叹了口气:“没办法,谁让每日特意过来瞧我们殿下习剑之人这么多呢?”言罢,只见巴图尔轻哼一声转身而去。徒留大阿哥气鼓鼓地留在原地:“若不是看在康王叔的面子,爷我……哼!”“永福永寿咱们走!”爷可真是……死要面子活受罪!兄弟无奈对视一眼,只得抬起脚根了上去。“怎的去的这般久?”校场上,胤一身钴蓝色劲装,衬得身型愈发纤瘦修长,紧紧束着的袖口更显出十分的利落来。剑花轻挽,众人回神之际长剑已然落回了腰剑。哪怕看了许多次,几人仍是不由心生叹服。同样的师傅,同样的动作,殿下做出来就行云流水,气势万钧,而他们自个儿………唉,不提也罢。从汀兰手中接过素帕,胤这才转头看向一旁的小伙伴。“无事,遇上几只偷偷摸摸不敢露头的小耗子罢了。”巴图尔得意地扬了扬眉,众人听罢也没多在意。实在是,自寿宴那日起,暗戳戳前来偷瞧的人实在太多了些。唯有一旁的张若霖轻踢了对方一脚。低声道:“大殿下乃万岁爷亲子,远非普通皇室宗亲,平日玩笑几句便罢了,不可心生不敬………”“知道了!”用力踢了踢脚下的石块儿,巴尔图撅着嘴有些不满地嘀咕道:“还不是大阿哥,见天儿地想寻咱们殿下的不是。”“还大哥呢,见不得自个儿亲弟弟半点儿好处。”这话说的就不知道是谁了。不知想到了什么,巴尔图嘴角常日挂着地笑意也没了踪影。一旁的张若霖若有所思。天边越发地亮了起来,眼看快要到绶课的时辰。几人说笑便要往上书房走去。胤一行人离开口,校场西侧的树荫下,方才一前一后走出两人来。明黄色的衣摆处,金线织就的巨龙体态昂扬,正是康熙爷无疑。“太子殿下小小年纪便勤勉如斯,怪不得能够一剑斩杀巨虎,更是震慑蒙古诸王公。” 看着几人离去的背影,身后面容俊朗的年轻男子不由面露赞叹。那日寿宴,他亦是在场,然而却连手中的剑都没来得及拔出。一切便已然彻底结束。“尤其是准葛尔,自新任可汗上位以来,野心勃勃之态更是丝毫不加掩饰。不过这回………”说着男子轻笑着摇了摇头:“怕是要赔了夫人又折兵。”“怎么?万岁爷怎地好似有些不乐?”“这倒不是……能让准葛尔吃瘪朕自是心慰。但……”斑驳的光影下,康熙面色忽明忽暗,便是亲近如纳兰,也瞧不出其中真意。良久,方才听对方轻叹一声道:“容若啊!你觉得世间当真有如此天赋异禀之人吗?”微怔了片刻,男子似是明白了什么:“奴才自幼生于官宦之门,常日所见不过脚下这一方天地。曾也以为所谓天下之大莫不过如此,然而此番远游归来,方才觉出自己当时的浅薄来。”“天下之大,天赋精奇者何其之多?太子殿下心思诚挚,陛下莫要过于自扰才是。”轻叹一声,纳兰容若转身,一袭素白的衣衫说不出的坦荡疏朗。康熙轻笑着摇了摇头:“容若还是这般实诚,若是今日你阿玛在此,说的怕不是这般意思了。”说到明珠,纳兰容若也没什么好避讳地:“阿玛同赫舍里大人分执已久,对于太子殿下,确实心生碍障。对方所言,于陛下而言,怕是并未有多大的价值。”话虽如此,康熙仍是摇了摇头。若仅仅是这一桩便罢了,然而事实上,在看到对方一剑斩落猛虎的那一瞬,玄烨脑海中却不由想起早前种种:去岁病重之际,每每保成过来,康熙便自觉身上轻松许多,原他也以为是见到儿子,心中欢喜之故。然而如今……还有保成,小儿多病,便是身子强健如老大,每逢换季也总要添上几分症候,然而保成呢?康熙细思之下,这两年除去平安脉,竟少有延请太医之时。连常日里跟着对方的小四也是如此………如此种种,由不得康熙不多想几分。然而这些,俱不是能为外人所道的……一旁的容若好似看出了什么,这会儿不免温声劝慰:“万岁爷同殿下父子情深,便是有什么,大可直言道出便是。”康熙却仍是摇头:“如容若所言,保成待朕之心确实纯孝,朕又如何愿因着过多猜忌伤了吾儿之心……”陛下素来纲乾独断,这是第一次,纳兰容若从对方眼中看出纠结之态,怔忪片刻,纳兰好似明白了什么。太子殿下之于如今的陛下,莫过于一方再纯净不过的玉瓶,每日悉心擦拭,不容有一丝不完备之处。更容不得任何人,包括自己有哪怕一丝一毫地损毁之意。然而,这般小心翼翼,又当真是对的吗?这一刻,对于那位一剑惊鸿的太子殿下,纳兰心中突然多了些许叹息。凉山寺坐落于景山之北,距紫禁城不过数里之距。夏末时节,刚下过一场小雨,空气中尚还带着少许青草的气息。一行人刚行至半山腰,眼前便是一片云海缭绕之景。巍峨的云峰下,不时有古老的钟声似是从遥远的东方方传来。再往前走,叮咚作响的山泉旁,一座金碧为顶,宝相庄严的山寺便显露在众人眼前。“汗阿玛果然还是怀疑了!”从象征着太子身份的玉辇上起身,看着眼前这些恭敬有礼的小沙弥。胤含笑示意,一行一止俱无半分不妥之处。自那日出剑之后,胤便清楚,以自家汗阿玛的聪明,心下不可能没有半分怀疑。如今这般……也算是最后悬着的一颗石子终于落了下来。忽略心下的微不可见的酸涩之感,胤折扇轻摇,径自朝着御驾处走去。山寺门前,不知何时多了一位身披袈裟的老者。此时正含笑着同康熙说些什么。“保成来了,这位便是朕早前同你说的,凉山寺无妄法师,更是此间少有的得道高人。”“这是朕的太子,保成!”说到最后一句,康熙语气中不免带了些许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