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混乱中,谁也没有注意到那个褪下了长袍盲人小孩,直到某个色欲熏心的对内贵族瞧见了他的脸,起了别样的心思……

在那个名叫温斯顿的男人那里,小雷听闻了某样能够通晓过去和将来、能够解答某个答案的事物。

盈幻水珠。这个名字,顷刻间便将小雷干涸的内心重新润泽了,他想,或许这就是“不反抗”所带来的希望,他又再度有了新的目标,那暗黑的神明不能给予自己答案,那么,这个水珠呢?

他原本以为自己能够为了那个永恒的答案继续“不反抗”下去,但终究,男人那充满欲念的眼神还是令他产生了杀意,在漫长的岁月中,他并非没有见过那些被欲望支配的人类,在他眼中,交配是人类最丑陋的行为之一,他曾在部族中见过被单方面强制的交配,那些或懵懂或柔顺的女孩儿,在半推半就的情况下,最终委身于男性充斥着欲念的盘算之中。

一瞬间,他的内心爆发出了无与伦比的厌恶,他出手了,那尖锐的器物实则带着雷电的力量,瞬间使男人永远失去了自己的视觉。

一瞬间,小雷的内心产生了疑惑,难道出现了比“答案”还要重要的事物,使得他不由自主地开始反抗了么?

不,不是的,很快,他便否定了那一闪而过的迷茫,就算是寻求答案,那也得是在维系自身原则的情况下。

其实一直以来,在小雷心中,人类的男性总是比人类整个群体更令人厌恶,他觉得这个世界上没有好人,更没有好的男人,因为男人总是被欲望支配,特别是在他们面对美艳外表的情况下。

原本,他的这一认知是应当一直持续的,直到后来,他遇见了一个无私拯救了自己的青年。

小雷的叙述是简短的,语气也是惯常的波澜不惊,但唐铬只要稍一想到这份波澜不惊的外表下掩藏了多少未曾被描述的艰难与困苦,他的心中便有一种说不出的难受。

对于无法感同身受的苦难,任何安慰的言辞,都是苍白无力的。

许久许久,唐铬才开口,对小雷说:“对不起。”

小雷笑了笑,“你从来没有什么对不起我的。”

实际上,唐铬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对不起”什么,只是,他一想到小雷被驱逐、被束缚、被欺侮的时候,自己没能陪在他身边,他就感到一阵难以言喻的难受,就好像……就好像小雷所面临的那些曾经,都是由自己一手造成的一般。

怪不得,小雷从不在商队内人类目光所能及的地方施展自己的力量,因为在有些人眼中,“雕像”是能够被价值量化的货物。

怪不得,小雷从不“反抗”,并不是因为他没有给予反击的力量,而只因为他对世界加注于他身上的一切苦难都没有具体的感觉,他从无惊喜、从无愤怒,他觉得世间的一切都跟自己毫无关联,他存在的一切价值,都只是为了追寻那个所谓的“答案”而已,所以他宁可让自己失去视觉,宁可被变作雕塑,也不去反抗。

因为在他的世界中,这一切的一切,都不过是浮世中无甚意义的泡影,是无法同自己所追寻的答案所等同的事物,为了那个“答案”,就算“失去”,就算“不反抗”在小雷眼中,也根本不算什么。

一瞬间,唐铬想到了斐伽洛,忽然之间,他感受到了小雷与斐伽洛二者之间的共性,那是疏离于人世的神明对于人类所衡量出的价值所不屑的态度,小雷的话语,令唐铬对斐伽洛的理解加深了,而与此同时,唐铬也忽然明白……或许在小雷眼中,自己也同人类世界的一切凡俗之物一样,是不足以被提及的存在。

悲哀或许仅仅只在唐铬心中停留了一瞬,下一刻,他感受到了一种……释然。

是啊,这就是自己所认识、所理解的克罗赛尔,就算他如今被称作“小雷”,也依旧是,恍若神祇一般的存在。

而自己究竟又为眼前的小孩带来了什么呢?

此刻,小雷正微敛着双眸,令人察觉不出他眼中的神色。

诚然,唐铬想,他或许的确为小雷做了什么,但那些事物,终究都不是小雷真正想要的。

“对不起。”他再次出声,说出了同样的话语。

小雷轻笑一声,“你只会说这三个字了么?”

或许在小雷眼中,“对不起”仅仅只是几个没有意义的音节,但唐铬知道,这是自己发自心底的遗憾。

或许知道自己终将离开,从始至终,唐铬都很想真正为小雷做点儿什么,但直到现在他才明白,他所能做的,对于小雷而言,都毫无意义。

刚将小雷领回这间帐篷的时候,他还想着,自己一定要治好小雷的眼睛,可后来,当他发现就连小绿瓶也无法治愈小雷的失明,他便只能将这件事情一拖再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