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雨夜花都(10) 你不会不要我吧?……

末路灵器师 沁杳 5202 字 2023-03-23

“对不起。”

她抱紧自己的背包,沮丧地缩成一团。

隔了好一会儿,庄青砚才淡淡出声道:“不用道歉,不是你的错。”

宋可摇了摇头,心情依然低落:“你没,说错,他们都、都讨厌我。”

庄青砚闻言,目光落向角落,宋可蹲在那里,跟霜打的小白菜似的,头顶阴雨连绵,形状蔫了吧唧,看起来可怜兮兮的,一点都不水灵了。

“都?你做了什么?一口气得罪那么多人?”他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眼底升起点兴趣,“我记得d区实行的……应该还是集体教育?你是炸了学校?还是烧了宿舍?按你的性格,总不能是把所有人都揍了一顿吧?”

宋可睁大眼睛:“!”为什么?又被猜中了。

她弱弱地辩解:“没没、没有,不是所有人,就……就几十个。”

“就——”庄青砚拖长尾音,慢悠悠地强调一遍,“几十个。”

“……”

“你挺能打呀。”

“还、还行?”

“……”

“…………?”

长久的沉默里,庄青砚的一声轻笑冲破了尴尬的气氛,他转动轮椅,好整以暇地望向宋可:“所以这几十个人,为什么要揍他们?”

宋可手指捏紧背包带:“因为……因为……”

声音越来越小,说着说着就没了下文。

半天没等到回答,庄青砚耐心依旧,修长的手指一下一下敲击着轮椅,垂眸再抬眸,不过眨眼的功夫,脸上已经换成另一种表情:“让我猜猜,我们宋同学这么善良,一定是那些人的错对不对?”

宋可倏地抬头,从背包后面露出两只乌溜溜的眼睛,直直地盯着他。

庄青砚含笑不语,眼神笃定,一副完全信任她的模样,宋可心里绷紧的弦不知怎的就松了松,仔细想了想其实也没什么不能说的,慢慢开口道:“我以前,在花都上、上学。”

这是第一次,她主动向别人说起那段经历,许是时间过去太久,当时的感受也变得遥远,再开口的时候,宋可的心境意外的平和。

……

三年前。

联盟出台新的义务教育普及法,将初高中学制合并为五年,并重新分配各地区教学资源。当时宋致远早已病入膏肓,却还强撑一口气,托程老的人脉搞到了入学名额,让一直“家里蹲”的宋可也有机会去上学。

宋可从小远离社会,“上学”对她来说是一种完全新奇的体验,于是高高兴兴地就来了花都。

花都(d99区)是d级名城,一中又是新学制下区内招生最多的学校,从f177区来的“乡下妹”宋可就像一滴小水珠混入大海,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她在班里是小透明,每次考试成绩发挥稳定——倒数五名以内。因为天生结巴,说话慢表达差,和同学之间也没有多少交流,但宋可很满意这样的生活,平时就在花都上学,周末就坐最便宜的公共航线到岳山(e166区)习武,和f区不同,d区和e区之间的交通相对正常,费用也不高。

就这样,到第一学期快结束的时候,宋可平静的生活被打破了。

六月底,盛夏的午后,宋可饭后消食,经过室外篮球场,被场内传来震耳欲聋的欢呼声和呐喊声所吸引,忍不住扭头去看。

恰在此时,一道矫健的身影从她眼前闪过,奔跑,转身,眼花缭乱的带球过人,紧接着高高跃起——扣篮!少年穿着白色的宽大篮球衫,如同一只展翅高飞的白鸥,单手挂在篮框上足足好几秒,然后轻松落地,尽显张扬。

“……啊。”宋可张开嘴,自言自语地嘟囔一句。

她无法理解这种一群人抢一颗球的行为,倒是灵光一现,对少年刚刚的步法顿生领悟。

如此花里胡哨的步法,肯定就是师父经常挂在嘴边的“菜鸡死于动作多”吧?看起来好看,实则漏洞百出,放到实战里,她能迅速找出100钟破解方法。

不知不觉中,她停住了脚步,目光直勾勾地盯着球场。

一颗篮球骨碌碌滚到她脚下,白衣少年逆光站在篮筐底下,朝她遥遥喊道:“喂!同学,帮忙把球丢回来!”

宋可双手捧起篮球,看了看少年,又看了看他头顶的篮框,她以为少年的意思是让她和他刚刚一样,把球丢进框里,于是慢吞吞地应了声“哦”,隔着将近三十米的距离,手腕轻轻一推。

那颗篮球在空中画出一道完美的抛物线,正中篮网。

球场里正聊着天,整理腕带的男生纷纷傻眼,更有甚者直接一口矿泉水喷了出来:“我x?”

白衣少年也愣了愣,很快小跑过来,把手里的另一颗球抛给宋可:“同学,再丢一个试试?”

宋可莫名其妙,当着他的面又扔了一次,篮球再次落网,惊叹声此起彼伏。

梅开二度,怎一个秀字了得。

少年目光灼灼,主动开口邀请道:“准头不错,我们正好缺个人,怎么样,要一起玩吗?”

宋可飞快摇头:“我不、不会。”

似乎是觉得她呆呆的样子很好玩,少年眉宇舒畅,灿烂的笑意从眼角漫延开来,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没事,我可以教你,我叫蒋锐。”

蒋锐领着宋可回到场上,组织人玩起3v3,虽然宋可的投篮很准,但对于其它规则却一窍不通,简直菜到令人发指。蒋锐不厌其烦,一遍一遍地给她讲解规则,倒退着小跑不停地给她喂球,热烈的阳光毫不吝啬地洒在他身上,连汗水都偏爱少年的恣意。

这场球结束的时候,宋可已经从区区菜鸟,进化到隔着大半球场,一丢一个准的魔王级别,他们的对手前仆后继,倒在地上连声求饶,累得呼呼大喘气,而蒋锐光芒万丈地伫立在人群中心,单手转着球,剑眉星眸,意气飞扬地笑。

宋可无所事事地站在旁边,连一滴汗都没出。

不好玩,她心里评价。

她以为这事应该就这么过去了,甚至连蒋锐的名字都没记住,没想到第二天课间,任课老师刚走出教室,就有人胆大包天地隔着窗户,“笃笃”敲她桌面。

宋可抬头,蒋锐双手搭在窗边,两道剑眉尤为生动:“小学妹,周末一起打球么?”

宋可摇了摇头:“不打,有、有事。”

“行~那下回约,”蒋锐也没纠结,冲她潇洒地扬了扬手,临走之前却把胳膊伸了进来,在她桌上放下一瓶泛着凉气的牛奶,“喏,请你喝。”

“多长点个子,不然连篮框都摸不到。”

宋可擦了擦被湿气糊掉名字的试卷,不高兴地皱了皱眉,没注意到教室后排,原本兴高采烈讨论化妆品的女生全都没了声音。

……

一直安静倾听的庄青砚似乎预感到什么,皱了皱眉轻嗤道:“啧,麻烦。”

宋可停下话头,懵懂地望向他。

庄青砚轻扬下巴,示意她往另一侧看去,此刻天刚破晓,那里人来人往,蒋锐手握工兵铲,正在教人如何使用,高大的身影几乎被迷弟迷妹们淹没,这般热热闹闹的景象,衬托得他们所在的角落更加冷冷清清,无人问津。

“你和他不是一路人,走得越近,只会越麻烦。”

蒋锐就像一颗发光发热的恒星,引力范围内所有天体都自发地围绕着他转,而那些偶然路过的,早已习惯漂泊的孤独星体,若是一不小心落入轨道,就会被狠狠灼伤。

宋可想到后来发生的那些破事,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嗯!麻烦。”

……

遇见蒋锐,成了宋可灾难的开始。

对一中的女生们而言,蒋锐是触不到的北极星,是玫瑰星的小王子,是可望不可求的存在,而有幸被他多看了好几眼的宋可,就成了神祇脚下一滩污浊的淤泥。

新一周开始的时候,宋可明显感受到来自四面八方的恶意。

她的书桌里被塞进死掉的蛇和老鼠,交上去的试卷经常无缘无故被泼墨汁,上一秒还放在自己座位的书包,下一秒就无故失踪,出现在卫生间的盥洗槽里。

联盟的校园反霸凌法虽然实行多年,但在偏远的d级城市花都却形同虚设。宋可那时不知道被“霸凌”意味着什么,更不知道当“恶”被变本加厉放大后,会对人造成多大的伤害。

那段时期,宋致远最终还是没能熬过病痛,溘然长逝,宋可成了孤儿,心里的委屈没人诉说,也找不到人帮她解惑,告诉她为什么,她会遭受这样的对待。

宋致远生前曾叮嘱过,要她在花都不能掐尖出头,不能意气用事,更不能随便对普通人动手,所以宋可只是扔掉抽屉里干瘪的动物尸体,捡回自己的书包,一个人默默坐回乱七八糟的座位——从这场恶作剧刚开始的时候,她就已经没了同桌。

那些霸凌者却因此得到错误的信号,在他们眼里,宋可的态度是隐忍和默许。

这意味着,受害者不会反抗。

于是施恶的人愈发肆无忌惮,渐渐走向极端,三班最漂亮的女生,孔雀一样骄傲的周安琪在食堂里拦住她,将饭菜从上倒下,淋到宋可脖子里。

当时吃饭的学生明明很多,甚至还有两位巡视的老师亲眼目睹恶行,却没有人出来阻止。

有人看见了没出声,也有人装聋作哑,视若无睹。

浓稠的汁液顺着脊背,一直流淌到脚后跟,宋可闻到一股混杂河泥的潮湿腥味。

她慢慢抹去脸上的汁水,后知后觉地想:啊……原来不是汤啊。

不是汤,也不是不小心,而是日复一日发生在她身上的,又一场恶作剧。

“喂,结巴,话都说不明白,就学会勾引男人啦?”周安琪趾高气扬,扔掉手里的餐盘,表情嫌恶地捏着鼻子嘲讽,“听说你是从f区来的,难怪身上有股鱼腥味,离老远就能闻到。”

“哎!你们快来闻闻她身上是不是臭的啊?”

“臭,太臭啦!哈哈哈哈哈!”

“呕——我要yue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