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凌究竟对他......做了什么呢?
她感觉心悸得厉害,眼前又开始朦胧成虚影。
突然,余光扫视到一侧的茶盏。
如果……
她自戕被发现,萧凌一定会来见她吧。
思及此,江予沐将茶盏打碎在地,果不其然听到外面看守之人惊醒的动静。
她不再犹疑,俯身捡起地上最锋利的一块瓷片,咬紧银牙,往腕部猛地划过。
......
地牢。
昏黄的壁上火烛窜动成斑驳光影,血腥弥漫的黑暗甬道像是通往地狱的黄泉,一望无尽,毫无生机。
沉重的吱呀声缓缓响起,在静谧幽森中回荡着索命般的轰鸣。
黑靴踏着微弱的光由远及近,萧凌抿唇前行,修长的身姿挺拔如松,一步一步朝内迈进,最终站定至最深处的水牢之外。
他瞳仁移动,视线射向静若死水的牢狱之地,那被四周链条锁吊着的身影。
萧凌唇角弯起诡谲的弧度,又抬起两根手指朝后示意。
得到他指令的侍从立马走到一侧,粗长的铁链在转轴的转动下带起阵阵锒铛之音。
随着一阵哗啦水声,半身浸泡于阴暗水牢中的季北庭被慢慢吊起。
他侧垂着头,鬓角的发丝凌乱地搭在侧脸,沾染褐色血迹的嘴唇是不自然的白,原本上扬的眉眼敛了意气。
“副帅,他还是什么也不肯说。”
狱卒看着那半吊在空中生死不明的人,十分为难地道了一句。
先前听几个兄弟说这人不过是朝廷的一介小小文臣,他们还想着是个轻松差事,却不曾想要比俘虏过的许多武将还要骨头硬,这牢狱中的十八般刑具都使了个遍,硬是一个字都没问出来。
萧凌扯了扯唇角,转身朝刑室走去:“带过来。”
“是。”
.......
哗啦——
一桶盐水自上而下浇灌,浑身斑驳的伤口在此刻同时沁入盐水,痛感从四肢百骇汇聚于顶,几乎是一瞬间,原本思绪混沌的季北庭便恢复了清明。
浸湿的眼睫颤动微开,牙龈被紧咬到渗血,他胸口剧烈起伏,却未出声分毫。
萧凌坐在前方,狭长的眼尾上挑,单手抵着下颚,指节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着桌面。
啪——
狱卒甩动布满倒刺的皮鞭,一下下划过半空,掠成残影。
刺骨的鞭笞如同雨点落到他身上,旧痕新伤纵横交错,鲜红的血落在地上汇聚成潭。
撕心裂肺的痛压在心口快要窒息,季北庭喘不过气来,只是死死地咬着牙,在快要昏过去时又是一痛毒辣的盐水从头顶浇下。
“小季大人倒真是令萧某刮目相看。”萧凌好整以暇地瞧着额角青筋快要爆裂,又一声不吭的季北庭,又嗤,“只是不知,小季大人这样以笔为战之人,若是从此废了手,又当如何呢?”
季北庭微阖眼,湿润的睫毛悬挂着血水,强压下身体的战栗,他扯了扯嘴角:“萧世子还是格局太小......这不,还有嘴呢?”
“哦?”萧凌不怒反笑,“那看来这双手就没有了留下来的必要。”
狱卒立马会意,上前取出拶夹套上了季北庭的十指。
“先前只对此用过女犯,小季大人有幸作为第一个尝试的男子,倒也算荣幸。”
语毕,拶夹左右收紧,季北庭倏得仰头,脖颈的青筋蔓延到额角,他的耳边能清晰的听见骨骼碎裂的声音。
萧凌摆了摆手示意停下,然后向前推出笔墨:“只要你肯画出镇北军布防图,这手倒是还可以留在你身上。”
“这可真是令人......动心呢。”季北庭大口喘着气,额角冷汗不断冒出,随意扫视了眼那纸笔,又阖上了眼,“......那我先前所受的罪如何说?”
如今的他们已到了穷途末路之际,外有镇北军虎视眈眈,内里供给严重不足,不说军火,就连粮食都已然快填不饱将士的肚子了。
萧凌知道祁朔在和他耗时间,若非南平城本身有自己的机关阵法勉强相撑,现下早已成了阶下囚。
只是他们自然不可能坐以待毙,唯今之际只有突围一条路,可镇北军的驻防如同铜墙铁壁,连一只蚊子都飞不出去,而所有希望都在眼前之人身上。
他自是不愿真的将季北庭的双手废掉,为了大局,他当然懂得忍耐,否则在那日季北庭用那种眼神看江予沐时,便早已成了一具尸体。
“你想如何?”萧凌问。
季北庭笑了笑,扯动着乌青的嘴角,分明是被人桎梏的模样,却没有半分颓然。
“我想......让你萧凌,哦不,现在应该叫裴昱辰——”
“将我身上尝过的刑罚,双倍尝试一遍。”
萧凌手掌倏然收紧,看着眼前笑得肆意的男人,胸口的火气瞬间冒起。
他站起身,绕过桌案一拳猛地击向季北庭的腹部,一字一顿:“你别给我耍花样!”
“咳咳......”口中涌出鲜血,季北庭咳了许久才缓过气来,“怎么......戳到你痛处了?”
他垂着眼皮,看着自己唇边的血滴落成串,好似自言自语:“......我不知你想争什么,但你爹,肯定和你想的不一样。”
“你什么意思?”萧凌眯起眼。
他怎么会知道自己的身份,而看他这般从容,似乎知道些什么。
“我的意思是,你根本不了解他。”
季北庭头斜靠着肩窝,懒洋洋地掀起眼皮,“你只不过也是个被利用的,蠢货。”
“你!”
萧凌遽然掐上他的脖子,看见他后仰着睨视自己的无畏笑容,后槽牙咬得咯吱作响。
“副帅,副帅不好了——”
就在此时外面传来了道急切的呼唤。
萧凌烦躁地斜了眼:“什么事?”
侍卫大口喘气:“夫人,夫人她......她割腕自戕了!”
“什么!”
......
梨花纱幔低垂在内室门口两侧,又因着男子快速脚步带起的风向上掀动。
“予沐!”
萧凌大步迈入,他撩开床幔瞧着面色苍白,右手腕覆盖了厚厚白纱的女子,满目急切。
“......为什么要做傻事?”捧起她的手腕,萧凌心底的后怕翻涌,指尖都有些战栗。
“我想见你。”江予沐失了血色的唇瓣开合,“季北庭他......”
“够了!”听着前半句还眼前一亮的萧凌在听到她接下来的话后立马变了脸色。
他收紧指节,看着她眼尾泛红:“你就是为了他这样伤害自己?”
“他是无辜的。”江予沐吃痛蹙眉,“是我偷的布防图。”
“无辜?”像是听了什么笑话一样萧凌侧头大笑几声,“予沐你还是没明白,朝廷的人在我手上从来都没有无辜一说。”
“我可以不计较你帮他偷布防图的事,但若你再在我面前提季北庭一个字——”
萧凌咬牙一拳砸向身侧的床梁,霎时间引得床榻抖了几抖。
“我便立马让他成为外面那些人口中的‘护国亡魂’之一!”
胸口大肆起伏,他闭上眼顿了顿,又伸手摩挲过她吓到呆滞的侧脸:“而你,也别想再有什么自由。”
说完这句话,萧凌径直起身未再停留一瞬。
“从现在开始,夫人身边留四名婢子轮流看顾,若再有闪失,一并处刑!”
江予沐愣神地瞧着他的背影,攥紧拳的手腕再次往外渗血,她好像没有看见。
......
季北庭要比他想象地更加难以对付,所有刑具走上几遭依旧翘不动他的嘴一丝缝隙,外面大军逼近,眼看着用不了多长时间祁朔便可破城。
派出的暗探如同石沉大海,萧凌愈发坐不住。
“副帅,王爷醒了。”
就在他为此焦头烂额之际,忽有人来报。
来回踱步的萧凌骤然顿住,转身就朝裴益川所在地行去。
......
他站定在裴益川床侧,按耐住心中的焦急,尽量平和道:“父亲您终于醒了。”
裴益川一口一口喝完婢女喂来的汤药,又拍了拍塌边:“坐。”
可萧凌并没有心情:“如今镇北军环伺我军,我们几乎弹尽粮绝,连维持阵法的洧水都已经......”
“昱辰。”裴益川打断了他,“凡事莫要急躁。”
“可是父亲......”
“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
萧凌不解:“如今我们已然维持不住最基础的粮食弹药开销,如何筹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