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云昭手指轻抵眉骨,拧着眉心,眼眸微眯:“你的意思是,先前每年的堤坝失修并非洪水之灾,而是人为偷工减料?”
季北庭解释:“此番南下我们发现,早在先前数年先帝在世时,朝廷便在不断为南方修坝拨款,但其中大部分银钱却流向了东南。”
东南沿海,向来是易疏不宜堵,是以,修坝之事应更多助力于西南,此事明显有异。
“而西南堤坝近五年的修筑记录也看不出任何问题。”
没有问题便是最大的问题,年年修筑却年年失守,失守后又得到更多朝廷拨款,如此循环,如果按照更坏处想......
倘若背后有人暗操,那这获益之人,又是意欲何为?
季北庭的话使裴云昭心中隐隐着后怕,大丰疆土辽阔,东南远离京都,若真有人心存不臣之心,于此时的他而言无异于雪上加霜。
“祸兮福之所倚。”祁朔缓然开口,“这许是陛下清顿朝中异己最佳时机。”
听言裴云昭心头一跳,手指微顿,静默半响,他缓缓抬头:“玄羿的意思是?”
祁朔漆黑的眸底深不可测的幽光闪烁其中。
未久,他薄唇轻启:“顺水推舟。”
......
红墙小道间一珠宝镶嵌轿撵轻摇,身着粉红繁花宫装的娇媚女子半身轻倚在扶手之边。
染了唇脂的红唇妖冶魅人,那修长的护甲轻护鬓角。
“娘娘亲手烹的银耳莲子羹陛下见了定是欢喜。”轿撵下方的宫婢讨好出声。
闻言梅妃轻嗤一声,眼角眉梢皆带着不可一世。
就在行至勤政殿前忽地有人拦下了轿撵。
太监总管俯身行礼:“奴才见过梅妃娘娘。”
“知晓是本宫还不赶紧让路?”梅妃稍稍坐直身子,语气中夹杂着不耐。
太监总管面露为难:“这......娘娘,陛下在殿内议事,吩咐过不许任何人打扰。”
梅妃红唇微撇,心下不甘极甚。
“天气暑热,本宫不过是来为陛下送些清凉汤羹,你这阉人挡什么道?”
太监总管敛下的眼底划过厌恶,这梅妃的跋扈性子当真是难缠得紧,但毕竟见多了这些,当下依旧面不改色。
“陛下旨意,奴才也不敢违背,若娘娘执意怕是要抗旨不尊了。”
“你这个蝼蚁般低贱的东西敢威胁本宫?!”突然被扣下这么大一顶帽子,梅妃气极,手指猛地指向他,发髻上的珠钗都跟着晃了几晃。
太监总管丝毫不动声色,垂首眼观鼻鼻观心。
梅妃得不到发泄,愤恨着将手臂甩下,忽地眼角余光瞥见了不远处属于娴贵妃的架撵,顿时火气又起。
“为什么她可以进去本宫不行?!”
太监总管双手拢在袖中,一五一十道:“也是陛下旨意。”
短短一句话便将她哽到发不出声。
“娘娘若将动静闹大,扰了陛下议事,恐会引得陛下不快。”
梅妃紧盯着不远处的殿门,本是含波的眼眸中此刻燃起愤懑。
又是这个贱女人!
陛下甚少走动后宫,自然不喜嫔妃忤逆,梅妃知晓其中利弊,也不敢真的不管不顾。
她立在原地胸口起伏半响,最终长袖一甩:“哼,回宫!”
......
林知眠本是奉太皇太后旨意为裴云昭送些参汤,却不想刚巧碰上祁朔与季北庭在其中议事。
“许久未见,玄羿是倒是要比当年沉稳更甚。”
她笑着,说起来上次见他都是十多年前的事情了。
那时的他眉目间还有青涩稚嫩,唯一不变的大概便是他眼中一如既往地坚毅。
祁朔抬眸弯唇:“贵妃娘娘依旧风华不减。”
闻言林知眠捂唇轻笑,复又看向裴云昭:“陛下,看来这成婚了就是不一样,玄羿也会夸臣妾了呢。”
裴云昭也跟着笑了笑,倒是季北庭有些不服,他单臂倚上扶手,打趣道:“知眠姐进门便只注意着玄羿,臣还是先走吧。”
林知眠嗔了他一眼:“谨川的字最近可有长进?”
季北庭顿住:“......臣现在已经是工部主事了。”
怎么还有种当年在国子监被她监管着练字的错觉?
林知眠与裴云昭同岁,要比祁朔和季北庭大上几岁,而季北庭作为最小的那个,幼时没少被各种掣肘。
后来祁朔去了边关,林知眠成了贵妃,几个人倒是再没这般站在一起说过话,如今再聚一起,竟未觉有半分生疏。
又是寒暄一阵,林知眠忽地提到了奚蕊。
“玄羿的夫人臣妾前几日还见过,生得眉目如画,娇嫩可怜的,委实是个妙人儿。”
裴云昭挑眉:“是吗?朕这牵线之人倒是还未见过。”
林知眠笑:“陛下不日便会见着,此番为太皇太后举办寿宴,其中不少便是由蕊蕊负责,别看她年纪小,心思却是极细的,这几日时常来宫中同臣妾商议,臣妾见她那小脸上都恨不得写着宫宴名目呢。”
说罢,她复又转头看祁朔:“玄羿你常年在边关又与女子接触甚少,大抵是不知如何疼人,蕊蕊年小你许多,又骤然得此高位,心中难免会有惶恐,你还需多多怜惜才是。”
因着她的话,祁朔不由得想到了数日前的阑珊灯火中,小姑娘牵着他的手,紧张又忐忑望向他的小脸。
「妾身害怕,若做不好会丢了夫君的脸。」
思及此,他眉目稍有松缓,摩挲茶杯的手指蜷起,又轻轻颔首。
林知眠见状只是了然弯唇,未再多言。
入了夜的月光倾洒在池塘湖边,门帘处奚蕊亲手悬挂的小巧风铃在微微夜风中晃荡,带起阵阵清脆之音。
祁朔踏着夜色入府,指尖撩开珠帘。
入目所及的贵妃榻上,女子娇小的身体侧躺于其中。